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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朝前幕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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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朝前幕後

他的箭朝著杜麗娘而去,就在急速的前進中,紮入了另一人的肩背上。他知道荀子墨一定會來救她,他早就看到了他藏在屋檐下的身影,也早就料準了這支箭必定只能射中他。他只是沒想過會以何種形式來讓她知曉,可顯然那人也並不希望她看到,所以才不允許她回頭,假裝鎮定的帶著她離開。他很清楚自己用了幾分力,刺中的又是什麽部位,能從他手中若無其事的人並不多,他算是他敬佩之人。

鳳景行動了動嘴,眼神陰毒,他想讓人去追,可聲音到了嘴邊卻是綿軟無力。身子像從水中被人打撈而起,他感覺到冷汗一層疊著一層將他淹沒,再支撐不住向後倒去。其實看似兇險的匕首刺中的並非要害,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,但他射向杜麗娘的箭卻花費了太多的心力,以至於傷勢加重。

鳳景行眼前越來越模糊,他伸出手去抓到的卻只是小妾,那焦急的神情透露著恐慌,漸漸與杜麗娘重合。他撫上她的臉,緩緩露出了笑意,隨即頭一歪,昏了過去。

“王爺,趕緊將王爺擡進去。”小妾指揮著底下的府衛,動作麻利的行動起來,儼然有王府當家主母的架勢。

府衛不敢違抗她的命令,可方才那個女子他們見著也是眼熟,有眼力深的似是想起了她是何人來,但又不好說出來,看王爺的樣子似是想讓人去追,可王爺的命令畢竟尚未發出,他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,那位女子曾也同王爺相熟了那麽多年,若是他們沒有記錯,從前她在府上走動時總能見到王爺歡笑的臉,透著從未有過的快樂與簡單。只是世事終究未能如意,就算曾那麽好過,也還是會變的。他們雖不知兩人為何最終走向了陌路,可當年那位女子被關在王府的地牢中,也曾有傳聞說是玄月宮之人。可即使是玄月宮之人又如何,與王爺並無實在的沖突,到底還是造化弄人。尤記得那些年王爺不得志時,兩人在府上飲酒作樂,聽她撫曲看她舞劍也是種樂趣,可那些到底已遠去,不如就讓記憶隨風而去,放過她,也放過了王爺自己。

“荀子墨,荀子墨你說話啊,別嚇我,你沒事吧,你一定會沒事的。”杜麗娘語無倫次地說著,她的雙手沾滿了荀子墨的血,是那麽的觸目驚心,就像那年她眼睜睜看著爹娘慘死,他們的血染紅了她雙眼。

荀子墨一路帶著她運功飛檐走壁,似是確定了鳳景行的人不會追上來才松了口氣,正是一直耗著的這口氣一旦松懈,內力也被耗盡,他又帶著杜麗娘,兩個人的分量自不能同一人比,沒走幾步就從人家的院中跌落下來。起初杜麗娘哪裏知曉他受了傷,等想到時才驚覺鳳景行的那支箭原來是射中了他。待她去看他的身後,鋒利的箭尖力透背脊,一直穿透了前胸。而他的分量又拿捏的正好,箭尖隱沒入肉中,只稍許透了出,很難讓人發現,每動一下則會隨著疼痛而攪爛了血肉。鳳景行從小就善騎射,他的技術如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,那時她還比輸過。他若是存了心要讓荀子墨痛,那他就絕對不會好過。能將人傷成這樣,也由此看出鳳景行的傷勢不重,看來那把匕首就不該由那人去刺,算是輕的了。

荀子墨著一身黑衣,血染透了他的衣衫,雪花從他頭頂墜落,飄浮在黑衣上,很快就被染紅,化作一灘血水。他唇瓣慘白,許是怕她擔心,故意開玩笑說道:“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,我帶著你都不能施展輕功。”分明是帶著嘲諷的語氣,可在他說來卻是那般的好笑。

見她無動於衷他又無奈嘆道:“哎,你還是少吃點吧,不然下次就該改換你來救我了。”他的玩笑話難道不好笑嗎,怎麽她還是毫無反應,一點情緒都不展露。這到是難伺候了,要知道她小時候總纏著他屁股後面,巴不得他能說上句話哄哄,若是碰上心情好能得句玩笑話,那可是要逗樂上好幾天的,怎麽越長大越不可愛了,真讓人琢磨不透。

他的玩笑話那麽爛,她小時候怎就那麽願意聽了,還眼巴巴的非要纏著。杜麗娘好不容易擠出個笑來,卻是轉身就要走。夜色朦朧,她眼底有流光劃過,模糊了雙眼。可是怎麽辦呢,她就是被他那爛笑話蠱惑了那麽多年,以至於迷途姝年,輾轉往覆依舊未能從他身邊逃離。

他曾說讓她給他一次機會,年少不懂事辜負了她多年的情意,可如今明白過來卻是將彼此都傷得太重。她以為那不過是他又一次隨便的說說,就連娶她的話也是為了交易。如果時光能倒退回十年前,她依舊是不谙世事的少女,依舊是十六歲如花的年紀,那無論他說什麽她都會欣喜若狂,哪怕是假話也願意付出所有。但這十年太過漫長,她經歷了太多,為了他她當真付出了所有,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麽呢。她仰起頭,看著墨色的天幕,讓眼淚一點點回流進眼眶中。她的少女心事,她的家人,她的天真,她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無情的一點點摧毀,如果只是不愛那麽這麽多年過去她可以釋懷,可他這樣又算什麽呢,將她置於何處?是覺著她好玩嗎,還是好欺騙。她曾用一顆真心捧在他面前,然而他卻用十年的時間教會了她如何去成長,如何將心涼透。當一個人沒有期望的活著,從漫長歲月中爬過來時,能依靠的唯有自己,他卻說即使為了她去死,而他正用行動證明了他的話。可那又如何呢,一個人如履薄冰的活著,又哪裏還會需要溫暖,她早已習慣了將自己抱緊,不再尋求溫暖。

那一剎那她有過震驚,有過感動,卻唯獨沒有愛他時的感覺。她將自己封閉起來,她與旁人無異,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地方還是不一樣的。她不會再愛任何人,也不會再為任何人付出。哪怕是他,都無法將他們那缺失的十年給補回來。那是她獨自的記憶,有來來往往的人,卻唯獨沒有他。

忍受著胸口傳來的疼痛,荀子墨用受傷的右手拉住她的手腕,她知道他是故意的,為的就是她的不忍心。可他又怎知她還會在意他的疼痛,那些本就觸痛不到她了。正要掙開他的手,就聽得他的話自身後傳來,帶著點吃力。

“愫愫,無論你走多久,我都會等你。願你出走半生,歸來仍是少年。”他的話音輕柔,如飛雪靜靜飄墜在身上。夜色靜謐,四周空寂廖暮,他的話就那麽毫無預兆的飄入到了她的心裏。

她轉回頭去望他,就見他也回望著她。凡塵星光中,他的眼底就只是她,再無世間任何的景色。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話中的認真,也是在十年後第一次認真的看他。他們都已不再是少年,恩怨情仇糾纏了太久,有時連她都會疑惑,仿佛那已是上輩子的事。

這個她曾經愛了很多年很多年的男人,哪怕年月在隔太久都不會將那些往事從彼此的過往中抹去。她很想回他一個好字,也很想成全一下自己。可是那個字到了嘴邊卻變成了無聲的眼淚,流淌在幹澀的臉頰上。紅唇微挽,揚起個明媚的笑意,就連雪花都在她苦澀的笑聲中幻化為了晶瑩的亮光,將過往點滴一幕幕展現而過。

她微微仰起頭,輕聲笑道:“可是我不會愛了,我忘了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。”眼眶中的淚隨著她的話緩緩滑落。

當鹹澀的淚滑過唇角,同時也滑過了他的心頭,他的心猛地一陣抽痛,原來這就是絕望的滋味。他到底要傷她多深才能令她說出這樣的話?他捂住額頭,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同樣落下了鹹濕的眼淚,那是悔恨,是不可重來的錯過,不是輕易的一句彌補或一場救贖就能將那些過往一筆抹消,留在她心裏的痛哪怕是歷經歲月的洗禮依舊無法彌合,即使是這樣他仍無法被原諒。如果死能減輕他的罪孽,那都算是輕的。在她爹娘面前,他連死都沒資格,又何來祈求原諒。

“對不起,愫愫。”除了說這個字他似乎不知還能說什麽,雖然明知她不需要。

她斂了斂唇角的淚,他不敢擡手去替她擦拭,蜷起的指尖又縮了回來。多麽諷刺,曾經他最是厭惡她哭泣,不是嫌她哭得太醜就是嫌臟,說到底她做什麽他都是嫌棄的,她的存在於他來說就是個錯誤。多麽可笑,當有一天她變得堅強,她的眼淚不再為他而流,他卻開始懷念起那些錯過的年少時光。多麽幸運,他能在一出生就遇到她,在他還未懂事時就替他照顧爹娘,又當兒子又當女兒,替他哄慰替他孝順。然而這些都成了鏡花水月,被他親手粉碎。如今想來又何止是愚蠢可笑,是他沒有福氣,錯過了這麽好的她。爹娘說得對,他後悔了,可是世間哪有後悔藥可吃,醫術高超如他,也有無能為力之事,正如當年眼見著她的爹娘慘死在面前卻解救不了,自此也將他給困進了牢籠中。他要一身醫術有何用,到頭來還是什麽都做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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